游千

说了晚安以后

AU/BE

文：BE帝国千秋万代（嘿嘿，蒙面）

 

以前有人告诉他，说这个世界是不适合认真谈恋爱的。

因为你无法躲避内心的一切想法，好的、不好的、真的、假的，所有东西都会诚实反应在你的生命里，把你的生命简单变成长的、短的。

如此一来，谈恋爱就真成了一场“你死我活”了。

 

 

01 第一份欢喜

 

第二次大灾难到来的时候，周泽楷还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小孩，所以灾难没怎么影响到他，他那时候天天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但是总能找到点事情让自己稍微高兴高兴。

但毕竟是第二次灾难，负面情绪盛行，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周泽楷有那么几个挺好的玩伴，他们没周泽楷那么有定力，所以全折在第二次灾难期了。周泽楷再怎么有能力有天赋，也架不住一下子丢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所以在周泽楷被窗外尖叫声吵醒的某个夜晚，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活生生的“生命流逝”。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世界。正面情绪让生命延长，负面情绪可以缩短生命。

一切都看你心情，你心情好就活得久，心情烂就死得快。

周泽楷天生受外界影响小，自带隔离，管你是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他一概接受困难。这不知是好是坏的能力救了他一命，第二次灾难里，大波精神污染席卷周泽楷所在城区的时候，周泽楷成了唯一一个幸存者，孤独游荡了两天之后被搜救队找到。

搜救人员很惊讶，因为在找到周泽楷的时候，这家伙还能很精神地眨巴着眼睛活蹦乱跳，一点都没有刚刚经受一场精神攻击又熬过两天孤独绝望的模样。

搜救人员安慰他，说收容所是个很快乐的地方，说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大的小伙伴，还说你在那里不用担心任何事情……总之他们给周泽楷灌输了很多正面能量。

周泽楷特乖，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但仪器检测周泽楷的生命涨幅极其缓慢，几乎为零。

搜救人员震惊了。

这一系列安慰的语言都是经过精细推敲的，是最好的急救方案。多半人，尤其是孩子，在听到这些安慰性质的话语之后，生命值都是蹭蹭蹭地往上涨的，但它们现在在周泽楷听来，似乎只是一段没有任何情绪影响的废话而已。

搜救人员意识到周泽楷的不正常。这小孩似乎自带强大情绪调节系统，外界能对他造成的干扰极其微小。本来这能力是要经过特殊训练才能开发出来的锁定技，结果到了眼前这个小朋友这就成了天生获得的被动技了。

搜救队员告诉周泽楷，你有适合进入军方的能力，要不要跟我们走？

周泽楷不搭理他，抱着膝盖发呆。

搜救队员也不好再问，两天后，周泽楷被扔进了一片欢声笑语的暂时性收容所。

 

收容所到处暖洋洋，无法找寻到任何悲伤、痛苦、绝望。周泽楷第一反应是这里很安全，第二反应还是这里很安全，第三反应还是……安全。除这点之外再无别的。周泽楷接受了全方位的生命检测，手腕被带上了一个生命测试手环，这是个用来记录生命值变化的仪器。

在进入收容所第三天的时候，周泽楷从周围小伙伴的嘴里听到了一个陌生词：喻文州。

这是个人名，似乎很多人都知道他，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他。

周泽楷特疑惑，跑去问收容所姐姐，收容所姐姐告诉他，喻文州是个输出者。输出者是什么呢，就是“可以使周围人开心”的一类特殊人群，但输出者总是死得早——如果他们不知道怎么调节自身情绪的话。

周泽楷又问然后呢，收容所姐姐目光闪烁，最后还是告诉了周泽楷。她说，喻文州是天生输出者，比你大一点，前几天，他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一点生命了，但他输出的情绪保活了很多人。

喻文州的形象在周泽楷心里顿时无比高大。

周泽楷又问，我怎么没见过他？

收容所姐姐叹气：他被隔离了，不然会死。因为他还不知道怎么调节内心情绪，现在外边还乱着，也没人教他，唯一的办法就是隔离他——让他不要接触任何人。

 

喻文州这事情是个小插曲，周泽楷很快就忘记了。

他在这地方生活得挺滋润，每天不用思考太多事情，但他也不合群，不怎么跟其他小伙伴接触，正面情绪灌输不到他身体里，生命涨得也就格外缓慢。

周泽楷没过多久就成了收容所姐姐们的重点关注对象之一。

收容所姐姐们经常告诉所有小朋友，要在14岁之前尽力开心，把余生所有的开心都积攒够了，才有底气从这里出去。14岁之前可以无忧无虑，14岁之后总是充满烦恼。

周泽楷也听进去了，但依旧老样子，如同自带保护膜，生命一直吊在五六年的地方，不增不减。

就这么过了两年，第二次灾难余韵过去，收容所整理着名单，一批一批往外放人，周泽楷就是那个第一批的。

姐姐们觉得他如石头，不受外界影响，足够应付一切变动。

放人那天其他孩子们哭成一片，有些人的生命值直接大幅下滑，收容所只好再把这种人继续留下来。

周泽楷当然没哭，他在收容所里兜圈子，一个人转悠了很多以前没去过的地方，以此方式安静告别。

他第一次去了收容所后院。

一切都是陌生的，周泽楷本能警惕着。

后院很开阔，角落蹲着一个巨大蓝色玻璃房子，房子门口挂着个牌子：隔离房。

 

周泽楷突然想起“喻文州”了。

大概喻文州就是生活在这里的，两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

不与人接触，便不会得到更大的难过，但同样也不会得到更大的开心。

 

蓝房子外边看起来会发光，大概里面的人也是一样。

周泽楷有点想见一见喻文州，踌躇许久，最终还是好奇打败了警惕，决定进门看一看。房子门没锁，一推就开，迎面扑来的是淡淡的薄荷香气。

房间里布置简单，一张床，一个餐桌，一个书架，还有一个小衣柜，处处都散发着安静和温暖的气息。但这房子里不正常的地方也有——到处布满管线的地板和一闪一闪的监测仪器。

床头的花瓶插着新鲜的花朵，看了一半的故事书被随手放在旁边，地板上摆着拼了一半的积木房子。

屋里明亮，床上有个人正在睡觉。

 

周泽楷踮着脚凑过去，尽力安静，却还是把人吵醒了。

像星星突然闪了两次光明。

被吵醒的孩子揉着眼睛，翻了个身坐起来，声音闷闷的：你是？

周泽楷连忙举起双手，以示自己的无辜，但他表达不出来，只能不断摇头。

坐在床上的孩子逆着阳光，头发有点乱，轮廓很平常，第一眼看去，剪影有点像玻璃橱窗里不会动的娃娃，但却要比娃娃柔软得多。

周泽楷花费好几秒钟才看清了他的脸。

紧接着周泽楷感受到了生命急促地耸动，前所未有，巨大风浪迎面袭来，全数灌进自己的身体，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手腕上的生命测试仪器尖锐急叫，猝然炸裂。

一场无形风暴。

 

那天隔离房的警报声招来了收容所所有的工作人员。他们从来没遇到这种状况，差点吓掉了两年的命，等急匆匆赶来了，却被眼前情况搞到无奈。

一个坐在床上，笑得一脸开心，伸出右手：我叫喻文州。

另一个站在床边，也一脸开心，说：我是周泽楷。

俩人手环都断了，因为生命值短时间内爆了太多，早就超出了手环监测临界值。

这种现象是可以解释的：他们相互带来了不可预计的巨大欢喜，就在他们相互看到的第一眼瞬间。

 

 

02 第二次生命

 

后来收容所做了一系列实验，把周泽楷和喻文州隔离，再把他们分别扔进人堆里，测试两人的生命值变化。

测试结果没什么特别的。

周泽楷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不怎么跟人接触，好与坏都无法顺利接收。

喻文州同样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人缘很好，喜欢与所有人一起玩，周围人生命值疯长，但喻文州就是能笑着掉血，哗啦啦的。

测试人员只能又把他俩放到一起。

在两人见面的瞬间，双方生命值果然爆表。

所以搞了半天什么都没测试出来，只是证实了一件事情：这两个人是不能分割开的。

 

两个月后周泽楷和喻文州同批离开收容所，如同从糖果罐子跳到了光滑玻璃桌面上。

二次灾难的灾后建设很顺利，外来情绪被军方极为严苛地过滤，留下的全是美好与希望。这时候的喻文州刚刚过16岁，周泽楷还只有15，出了收容所之后被接收至培训学校，一切顺利。培训学校是每个人都要去的，在里面会学习控制情绪的相关技能——为了保命。

也就是在这里，周泽楷的能力被最大程度开发，只学了两年基础课，便被调去更高层更私密的军类培训班级。

所有人都说周泽楷这能力少见，很适合做信息筛选。毕竟信息筛选人员接触到的情绪太繁杂，如果没有强硬的隔离能力，那么很容易出事——就像第二次灾难一样。

军方需要周泽楷，但周泽楷觉得无所谓。

反正周泽楷只需要一个喻文州。

 

喻文州也是天生的。

天生可以用自己的语言、表情、动作安抚所有与他接触的人，他在别人眼里永远像水一样绵软，可以带来一切难以言喻的美好。

并且这种技能与生俱来，所以喻文州总是能不自觉摆出最安抚人的样子，并且从不把内心的负面情绪暴露出来，这导致他输出美好的时候太不遗余力，忘了给自己留上一点，活该掉血。

老师教他控制，但他依旧控制不住。

他还是老样子，习惯性与别人接触，反射性给别人最美好的。但喻文州并不担心，反正只要看到周泽楷，所有空缺的生命都会瞬间补回——一切如此简单。

那时候喻文州还没想过，万一有一天周泽楷突然消失了怎么办。或者应该这样表达：喻文州从来没想过周泽楷会消失。

事实也的确如此，直到后来的后来，先消失的那个也并非周泽楷。

 

四年后两人同时毕业，周泽楷被军方直招，喻文州收到急救队的邀请。

毕业当晚两个人坐在教室里吃泡面，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

吃到一半突然说起来当年第一次见面，这话题莫名尴尬，几乎冷场，半晌两边都不说话，只有安静吃面条的声音。

周泽楷觉得心跳加速，喻文州亦然；周泽楷不善言辞，喻文州并非如此。所以憋到最后还是喻文州先说话，他把叉子戳在方便面碗的边缘立着，清了清嗓子。

喻文州习惯性微笑，周泽楷迎面感到一阵安心，他就是如此容易被喻文州影响。

喻文州撑着头开始说了：

我觉得，我大概从那时候起就喜欢你？

这可能是个表白。

周泽楷一愣，怒飚生命值，不停捏着手里的叉子来掩饰自己的不平静。

喻文州低下头，不再说话。

周泽楷伸出手拉喻文州的手腕，拉了两下，凑近了想要一个亲吻。

喻文州犹豫了一下，怀疑亲完这么一下生命值会不会爆到史上最高，这么爆生命值也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喻文州不太敢冒险，只能违心地挣着手腕把周泽楷的手挣开了。

这一下反馈够严重的。

周泽楷没想到喻文州会拒绝，呆了一下，生命值哗啦啦往下掉，一点都不迟疑，处处表现着自己的失望和不满。喻文州在这方面敏感，立刻感受到了，只好站起身飞快贴了一下周泽楷的侧脸。

唔，生命值果然骤升。

喻文州被周泽楷这样过山车的生命值逗笑到停不下来。

他说：你不能总这么受我影响啊。

周泽楷说：为什么不能？

问得真好，喻文州撑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为什么不能，只能摇摇头：不知道。

接着补充：大概是，你总不能把自己的生命托付在另一个人身上，这样是不安全的。

周泽楷皱眉：你很安全。

喻文州挺开心，不断点头：是是是，好好好。

 

毕业后没过多久，周泽楷顺利进了信息处理部，喻文州被拉去了急救部门。工作当然不忙，工作量都是掐着刚好的量，不会给人带来烦躁反感的负面情绪。

两人租了房子住在一起，早晨一起出门，晚上各自回来，早晨从一张床上爬起来，晚上再爬上同一张床。

那时候的开心还特别简单，随便喻文州笑一笑，或者随便周泽楷说点什么，都可以。

 

 

 

 

 

03 第三种冒险

 

周泽楷是唯一一个可以带给喻文州正面情绪和生命的人。

喻文州从急救部辞职的那天，从早到晚救了十几个人，生命严重透支，降幅太大，最后趴在桌子上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叫的车还没有到，喻文州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过来。

巨大消耗带来的是心情低落和恐慌，喻文州努力尝试调节情绪，但成效不大。他的生命依旧缓缓溜走，而这些溜走的，全部都是周泽楷给他的。

喻文州突然想通一些东西，如大脑划过一道光芒。

他发现，并没有那么多人需要拯救，他只是想给周泽楷带去欢乐而已。相同，也只有周泽楷可以还给自己同样多的欢乐。

满满干劲顷刻归零。

喻文州一瞬间挺开心，生命值恢复了一点。

他从抽屉里抽出工作记录，咬开笔帽开始写辞职信。

 

第二次灾难爆发的调查报告出来了，为了不引起恐慌，只在内部小范围传阅。周泽楷是第一批看见这份报告的，他需要对这份报告进行首次筛选。

周泽楷的能力越来越可怕，几乎所有东西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加上他不爱说话，表情也少，很多人真的怀疑他是不是石头做的。这种不太礼貌的说法也偷偷传进过周泽楷的耳朵，但周泽楷完全不当回事，反正这些信息根本无法给他带来丝毫情绪上的波动。

周泽楷已经很久没在工作中掉血了。

直到看到这份调查报告。

调查报告重点在于，第二次灾难肇事者为一名“输出者”，输出者可以输出正面能量，同样也可以输出负面能量。周泽楷突然有点慌，转身给喻文州打电话，说最近小心一点。

喻文州正闷在厨房煮粥，笑着问怎么了。

周泽楷说，可能会，有点麻烦。

喻文州不回答，转了个身，把锅从灶台上端下来，顺手关火。

等了很久，喻文州才笑着，回了莫名其妙的一句：大约几点回来？

短短六个字。

周泽楷的恐慌霎时消弭殆尽，他呼出口气，揉揉太阳穴，轻声说：还有半小时。

 

果然一个月后军方实施了以“调查输出者”为主要内容的秘密行动。

喻文州深居简出，开始时候没怎么被注意到。但无奈周泽楷身份麻烦，喻文州并没有藏住太久。很快，周泽楷被禁止与喻文州见面，说输出者有危险，不该如此亲密接触。

周泽楷也就真被切断了一切联系方式，关在隔离室整整一个周。

期间他们给周泽楷灌输了很多正面情绪，但周泽楷一概不吃，只是不停掉着生命值，终于在他一口气掉到只剩两年生命的时候，被放了出来。

有人劝他：你能不能主动接收一下正面情绪，不然你会死的。

他垂着头不说话，因为虚弱，肤色苍白。

过了许久，他轻轻地说：让我回家。

隔离科开了个小会，答应了他。

周泽楷又说：把喻文州还给我。

 

这个夜晚挺特别，如同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的喻文州被强制隔离，生命线不上不下，只要一见到人，就可能因为本能输出而死掉。那时候的周泽楷还是个小石头，没现在这么冷硬，也是生命线只低不高，半死不活那么吊着。

结果周泽楷一不小心吵醒了喻文州，相互所见的第一眼，就因为彼此而暴涨了好几十年的生命。

如现在。

周泽楷奄奄一息踹开房间门，跌跌撞撞扑进客厅，喻文州跑过来接住他。

仅仅只是黑暗中的一个拥抱，手臂交缠，却能突然唤醒两个人。

周泽楷一动不动，所有重量都挂在喻文州的肩膀上。他突然有点绝望，这么多年，他还真就除了喻文州以外，接受不了任何人，有了一个没第二个。

周泽楷曾经那么不信任别人，那么难以被影响，所以才能在第二次灾难中活下来。当时的他一定没想到，几年后的自己竟然能如此不受控制地轻易地把生杀大权交托出去。

 

军方明白两人之间这种可怕的联系，也不再干预两人的接触，但喻文州的行动被限制，很少能有迈出家门的机会。

好在喻文州并不在意，他自己能找到无数可以做的事情，偶尔也会偷偷用电话帮个别人，喻文州就连声音都足够给别人带去欢乐。

喻文州是善于交朋友的性格，也有些比较熟的朋友。

他们劝过喻文州不要把命那么完全放在周泽楷身上，这样容易死。

是朋友，也就不在意细节了，对这样的问题，喻文州一律笑着回复：因为你们不知道什么是信任，而且，你们可能也不知道怎么谈恋爱才对。

这么一说两边都开始笑，接着就开玩笑停不下来了。

电话那边：喻文州你在逗我？脑抽谈什么恋爱？

喻文州笑：我觉得挺好的啊？^^

电话那边：上学时候老师不是教过么，想要活下去，首先就别谈恋爱。

喻文州笑：现在跟我说有什么用啊，你现在让我不谈，我现在就死了怎么办？

说完两边又开始笑个不停。

一个电话打得格外累，喻文州一直都是笑着的，但等他挂上电话，才察觉自己丢了好几年的生命，就在刚刚短短几分钟的电话里。

果然无法逃避，就算装得再无所谓，受到的影响也还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并且身体会一丝不漏地反馈。

喻文州实在是累，去刷了刷网页，又开始想这网页里百分之多少的信息是经过周泽楷的手筛选的，这么一想也就好了些，正巧周泽楷电话过来，说今天会早回。

喻文州笑：小周你才是我的输出者啊。

周泽楷：嗯？

喻文州：还是唯一的一个。^^

周泽楷：嗯……一直都会是。

电话挂了。

 

那时候两人都沉浸在相互不能割裂的完美信任中不能自拔，从来不会去想“分离”这样可怕的事情。

直到很后来了，喻文州才发现，当一个人施加给另一个人的信任太大太沉重的时候，那么收获的只可能是更大的恐惧和负担。

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04 第四颗星星

 

周泽楷变忙了，是那种，被调到上级去了总部的突然性忙碌，直接反应出来就是周泽楷不能每天回家了，一下子就变成了两个月一回家这种沉闷节奏。

喻文州习惯性安慰说没关系啊，反正不影响的，才两个月，咱俩每次见面都能暴涨几十年呢。

喻文州还是不能自由出入房间，他也不无聊，换了个方式，闲着没事就敲几段字发出去，毕竟文字也是传递情绪的一种方式。

周泽楷会按时打电话回来，每次听起来都蔫蔫的，喻文州把人安慰两句，回回血，挂了电话再继续干活。

其实喻文州挺无聊的，他知道哪些网站的信息是周泽楷筛选的，所以经常闲着没事就给周泽楷写两句话发出去，要是周泽楷恰好撞到，后台筛选的时候看到了喻文州的文字，就能小开心好半天，然后把信息扣下来，反馈给喻文州的官方回复是：您发表的文字未通过审核。

只要喻文州一看到这句话，就知道周泽楷那边收到自己的信息了。

 

这也算是一种格外特殊的浪漫了。

这种不紧不慢的平和生活过了挺久，但也不是太久。

先是喻文州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生命值下滑速度日益增长，从一开始的匀速变成了加速，一开始两个人两个月一见不成问题，但后来的两个月一见面已经成了死线，哪怕周泽楷再晚回个两三天，喻文州都有可能空血。

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周泽楷开始不安，刚刚从喻文州身边离开，就会隐隐担心喻文州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每次两个月期限到来的时候，周泽楷从来不敢耽搁哪怕一分一秒，一定是立刻买票回家。

他害怕喻文州等不到自己回去。

周泽楷渐渐被这种无法消除的恐慌笼罩，生命值以及稳定性都大幅下降。

反馈回来的是，身体的自救。也就是说，周泽楷受外界影响变得更加微小。

然后，喻文州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会再带给周泽楷欢喜了。

 

凡事都是要有个临界点的，再怎么可怕的暗涌也需要将它翻搅上岸的风浪天。

周泽楷和喻文州也不例外。

事情发生在周泽楷回家的某天。

飞机晚点，路上堵车。周泽楷等不及，干脆下了车往家跑，一路上全是刺眼刹车灯，如一条明亮到没有尽头的连绵长河。

周泽楷一路跑回家，用力踢开门，喻文州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胸前搭了本书。

喻文州极其安静，特别安静，安静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再也不会醒来了。

周泽楷承认，自己在这个瞬间，眼前一片黑白，膝盖发软。

他连忙扑过去把人摇醒，喻文州虚弱到没力气回答，周泽楷的温度顺着薄薄一层衣服渗透过来。

喻文州轻笑，说：你回来啦。

周泽楷点头：嗯。

生命是缓缓涨上去的，渗透到四肢百骸。

喻文州弱到几乎没有的呼吸慢慢成了正常模样，他有了力气，终于能抬头看看周泽楷的脸，这么一看却只看到周泽楷紧紧抿住的嘴唇，以及紧紧皱起的眉头。

喻文州赶紧挣脱开，笑说：干嘛这种表情。

周泽楷不回答，眼眶有点红。

喻文州问：怎么了？

周泽楷说：你差点死了。

喻文州笑：反正这不是没死么，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相信你啊。

周泽楷说：但是我不相信。

两边都无言。

喻文州叹了口气，他感受得到周泽楷的生命，一切都感受得到，从周泽楷刚刚进门到现在。

周泽楷的生命值没有增长，一点都没有，下降倒是有，一丝一缕，缓缓的。

喻文州不得不承认，尽管他很不愿意承认——他对周泽楷的影响，已经彻底没了效力。本该是他最希望快乐的人，此时却站在他面前，看似平静如湖水，却又一丝一缕缓缓死去。

喻文州声音平静：怎么办。

周泽楷：辞职。

 

过了凌晨十二点，喻文州和周泽楷滚着床单。从床这边滚到床那边，喻文州的腿挂在周泽楷肩膀上，毛巾被蒙在脸上。

俩人换了好几个姿势，一场下来已经很晚了。

喻文州累得没力气动，还不忘伸手探探周泽楷额头，笑说：生命值有涨哦。

周泽楷一愣，随后也乖乖笑，把喻文州整个圈住：嗯，开心。

两人都无言，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两个人都知道，这么下去不是事儿，但此时还没人想要结束或者放弃。

在周泽楷快要睡着的时候，喻文州突然轻声说：这样你会死吧。

周泽楷迷迷糊糊：嗯？

喻文州反手搂住周泽楷的后背：小周，你会死啊。

 

周泽楷说辞职就辞职，整日跟喻文州呆在一起，但情况并没有好转。

没影响就是没影响，越是如此越是慌忙。两人之间的第一次争吵便是爆发在这段时候，并没有你来我往的语言伤害，这种争吵是无声的。之所以可以判定它为争吵，是因为两人都在掉血，并且掉得极快。

搞得刚吵完没多久就需要一身低落地躺倒床上去。

完事后喻文州平躺在床左边，周泽楷在右边，两人语言平静。

喻文州微笑：果然带不来快乐的喜欢是没用的吗。

周泽楷愣：但那也是喜欢啊。

喻文州沉思好久，轻轻说：你会死的，但我不会。

周泽楷笑着翻了个身：我知道，嗯。

 

 

 

 

 

05 第五场雪

 

但喻文州哪能因为周泽楷“嗯”了一声就同意周泽楷的做法呢。

喻文州倒也不是想要证明什么，他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做了不一定开心，不做一定不会开心。

这么一想也就容易多了。

 

喻文州做事总要分一二三步，这次也是一样。

他先问了自己：这么做会得到快乐吗？

回答是：会的。

第二个问题：不做的话，会得到快乐吗？

回答：不会。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做这件事？

喻文州觉得这个问题太白痴，不屑于回答。

 

喻文州本身技能点就点得偏，天生对生命值变动格外敏感。

他跑去偷偷查周泽楷的官方体检报告，记下了周泽楷的负面情绪临界值——也就是，周泽楷到底要遭受怎样的负面情绪，才可能死。

而查询结果是很让喻文州开心的。

报告的意思是，周泽楷基本是无解的，因为太过封闭，所以再大的影响对周泽楷来说，都能被过滤成云烟。

喻文州一直都挺相信周泽楷的能力的，自然也相信周泽楷可以活下去。

所以喻文州干了件坏事。

 

那天正下大雪，周泽楷去超市买吃的，也就十五分钟的功夫，等他回来了，他发现喻文州不见了。

周泽楷以为喻文州出去遛弯了，也就一直等着。直到黑了天，过了饭点，该睡觉了，喻文州还是没有回来。周泽楷又想，喻文州可能突然想出去玩，所以说走就走了，一定明天会回来的，不着急。但第二天到了，周泽楷五点就爬了起来，客厅里还是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喻文州的影子。

周泽楷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当一个人突然从生命里消失，那种心态变化总是很奇怪很漫长。

从一开始的抱有希望，到中间的烦躁绝望，再到后来的恢复希望，直到最后的彻底放弃不再想起，最终归于平静，遗忘。

周泽楷把这条心态变化轴从头走到尾，从尾走到头，终于在他来来回回第三遍走到一半的时候，等来了喻文州的电话。

喻文州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那个瞬间，周泽楷是完全不相信的，愣是耗费好久，才拿起电话按下接听。

那天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五场雪，屋子里冷得要命。

喻文州的声音久违了，周泽楷平静地听，生命缓缓下降。

喻文州说：你在哪呢？

周泽楷：家。

喻文州：能下个楼吗？

周泽楷：嗯。

特别壮观的一场雪，周泽楷看到喻文州的时候，喻文州的头发和肩膀已经积攒了一片白芒。

喻文州微笑，那种与生俱来的天生的微笑，与以前一样。

喻文州说：好久不见。

周泽楷：还回来吗？

喻文州：不了。我结婚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喻文州用了一种杀伤力极大的表情，重重打在周泽楷心口上。他突然信了输出者负面情绪爆发的那篇报告，一字一句全都信了，喻文州此时就是在做这件事情，毫无保留。周泽楷被杀得晃了两晃，但并没有倒下去。

是的，没有倒下去。

他惊讶发现喻文州影响不了自己了，自己还真就成了块石头，如此令人烦躁的消息听了都不会再产生任何效用。

喻文州小心翼翼注意着周泽楷的生命值变化，他看得出周泽楷并没有失去太多生命，这个结果让喻文州高兴却又不怎么高兴。

但喻文州确确实实放心了是真的。

他低下头，声音换成沉稳可信的那种：小周，我说真的，我要结婚去了。

周泽楷鼻尖落了一大片雪，看起来怪滑稽：不会死吗？

喻文州点头：不会。

周泽楷又问：这样你会高兴吗？

喻文州点头：嗯。

周泽楷微笑：那好吧。

 

 

 

 

 

06 第六个晚安

 

喻文州结婚的时候，欢乐气氛感染了很多人，同样也得到了很多来自陌生人的祝福。

喻文州微笑深刻姿态轻盈，一脸生命力爆棚的模样。

周泽楷没去，周泽楷当然没去了，喻文州虽然邀请过他，但那也只是一场单方面客套，其实并不在意周泽楷的反应。反而来讲喻文州害怕周泽楷会来，周泽楷作为一个喻文州身边特别的人，说不准这种时候会带给喻文州怎样的影响。

所以不来是好的。

一场婚礼格外顺利，喻文州的生命骤减十年。

 

结婚后的生活有了很大的变化，每天因为小事忙忙碌碌，生命的增减都不再如少年时样狂风骤雨，而是成了细水长流软软绵绵的。

喻文州有点担心周泽楷。周泽楷没过多久后又去了信息处理部上班，喻文州好几次都在公车上碰到了他。看起来特别光鲜，本来就好看的一张脸，带着生机就更加好看了，甚至耀眼。就跟喻文州结婚时候的喻文州一样。

这么观察了几次，喻文州也就放心了，不再注意周泽楷的行踪和生命值变化。

他相信周泽楷一定可以活下去，就算没人带给他生命，也不至于有人能缩短他的生命，他还有好多好多年可以生活，那全都是喻文州曾经带给他的。

周泽楷成了真正的一块石头，除了时间能常规消耗他的生命，再无可以伤害到他的东西，这正是喻文州想要的。

喻文州的生活步入平淡，一种合适的生活氛围，不会太过激动与伤心，一切都不会产生过大伤害。

喻文州突然有点明白输出者控制内心情绪的意思了，这么多年没学会的，现在倒慢慢渗透进身体。还真就如贝勃定律说的那样，当人经历强烈刺激后，之后施予的刺激对他来说就微不足道了。

 

后来周泽楷因为一张脸好看，经常被拿出去面对镜头，喻文州还挺开心，蹲家里就能满屏幕看到周泽楷，以确认他的安全。

当然，每次如此看到周泽楷，喻文州都会小小回个血，虽然不多，但确实也是命。

以前那个网站留言的习惯，喻文州偶尔想起来，也会继续，但内容都很隐蔽，不会让周泽楷认出来。

比如，睡觉之前打两个字发出去：晚安。^ ^

 

喻文州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自从离开周泽楷，他的生命持续下降，朋友很多，但没有一个能让他回血的。

喻文州怀疑自己口味是不是被周泽楷养刁了，搞得别人带来的那么点欢乐都不叫欢乐了。

但作为一个天生输出者，最擅长的就是不让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喻文州天生这方面能力满点，事情做起来信手拈来。他一直偷偷在自己体检报告上做手脚，用上了输出者最大的安抚人心的能力，把自己的生命测试值改得面目全非。

果然妻子看着两人稳定上涨的生命值，每天都会很开心。这就是喻文州最想要的结果了。

至于真实生命值什么的，只有喻文州自己知道。

他的生命一直都在流逝，此时没有周泽楷的拯救，总有用光的那一天，并且那天不会来的太晚。

喻文州时刻感受得到关于自己的一切，无法欺骗自己，无处可逃。终于等到大限将至的那晚上，他偷偷离开了家，并再也不打算回去。

 

之前第二次灾难，喻文州被搜救队找到的时候，还不忘笑一笑传递点温暖气息过去。

搜救人员告诉他，你这样是不行的，会因为别人而死的。

喻文州聪明啊，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收容所姐姐们说要隔离他的时候，他还挺开心。毕竟，当时他还一点都不想死来着。

收容所姐姐跟他说，等外边不乱了，你就可以出去了，学校会教你，让你学会活下去。

这句话成了喻文州闷在蓝色玻璃房子里少有的正面信息，甚至喻文州一想起来这句话，就可以自己开心小半天。

喻文州那时候光想着出去了，怎么也没算准会出现一个周泽楷。周泽楷是喻文州隔离两年后第一个见到的人，还挺好看，呆萌呆萌，眼睛像星星。

现在大晚上的喻文州也不知道要去哪，漫无目的转了两圈后，又回到了以前的收容所。这么多年，收容所已经被拆了，改成了城市公园，一点旧痕迹都没留下。

喻文州凭着记忆绕到了收容所后院，惊讶地发现蓝色玻璃房子还在，隔离房的牌子已经被摘下来了，房子里堆满杂物。

门没锁，喻文州轻轻一推就开了。

 

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喻文州摸到印象中床铺的位置，现在这里摆着几个巨大纸箱子，他觉得有点困有点累，披着外套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结果做了梦，十几岁的周泽楷和现在的周泽楷交替着出现，还有俩人在一起时候的周泽楷，各种周泽楷出现在眼前。

他跟周泽楷说：果然带不来快乐的喜欢是没用的吗。

周泽楷不懂：但那也是喜欢啊。

喻文州也不懂周泽楷：带不来快乐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周泽楷皱起眉，感到了莫名其妙：但那也是喜欢。

即使是在梦里，听到如此言语，反馈而来的首先是开心，紧接着是失落，该来的一点都不会少来。喻文州呼吸困难，这种时候才肯承认自己有点想念。

但他是不会觉得后悔的。

梦里的周泽楷看起来特真，伸个手就能摸到脸那种。

这个周泽楷小心翼翼推开门，响动吵醒了曾经浅眠的喻文州。两人也就相互看了一眼，就莫名其妙成了彼此生命。

喻文州从没觉得后悔过。

无数次大起大落，无数次差点再也醒不来，太多的惊恐铺垫，到了现在真刀真枪，反而一点都不觉得恐惧。

只是想念不可控制，带走他的呼吸、他的脉动。

喻文州的希望向来不合时宜。他想过，周泽楷会在这个时候如十几年前那样推开门跑进来吗，那么自己会像几十年前那样，突然涌出巨大的无法阻止的快乐和生命吗。

喻文州只是想一想，并没有机会验证了。

周泽楷没有出现，蓝房子空空荡荡，一切与当年别无二致。

喻文州一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是他这么多年里，第一次梦到周泽楷。

 

 

Fin.

 

如此温馨的be……

赶在截稿日交的，断网用手机写，上课用手机写，写到最后都不知道写了些啥……

最后还是包子帮我整理的，么么大包子！！

ps：pl看完之后说：可以来个后续，让周泽楷在喻文州死后赶来……看到死去的喻文州，周泽楷生命值上升了那就神作了！！

我次奥………………………心要不要这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