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千

03# the rivers that run beneath this city

-The Calm Blue Sea

此章不病 

13

孙翔突然没那么害怕黄少天了。

他一夜之间接受了所有奇异的设定，那些浮于半空的虚幻感消失了，黄少天以及与黄少天有关的一切都变得真实，好像撕掉了一层磨砂薄膜，整个世界像被暴雨浇淋过一样清新且清晰。

孙翔从暴戾和崩溃中挣脱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差一点”杀了黄少天，不是行为上的“差一点”，是精神上的“差一点”，他差一点就理直气壮地在自己的心中为黄少天判了死刑，似乎“杀了黄少天”是一件多么合情合理的事情，因为他终于下定决心把黄少天推到了“人类”范畴之外。

他终于不再高高在上地怜悯黄少天、弱化黄少天，也终于不再自欺欺人地为自己浅薄的认知寻找借口，他承认了黄少天与自己不同。

孙翔知道自己对黄少天做了什么，那不是一场梦，也不是幻觉。

他确确实实用最大的力气掐住过黄少天的喉咙，如果黄少天是个人类，早就死在他的手里了，可惜可幸，黄少天不是。黄少天毫发无伤，脖子上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孙翔用实践得出了结论：自己无法杀死黄少天。

他们之间实力差距悬殊，孙翔竭尽全力也动不了黄少天一根头发，黄少天却可以只用一根头发就轻松弄死孙翔，只要黄少天想这样做。

孙翔知道自己被命运绑架了，黄少天就是命运的实体，孙翔无法反抗。

认清这个现实之后，孙翔本该更加恐慌的，可他反而出离平静了，是如同被主角光环笼罩的平静，这种感觉让他更加放肆和狂妄，近乎于有恃无恐。

 

孙翔又在床上躺了很久，睡了醒醒了睡，昏昏沉沉。

他猜测自己应该是在经历了一堆认知外的事情之后出现了某种精神障碍，此前一直被压抑着，现在精神松懈了，症状延迟出现，嗜睡多梦大概是身体对此的调节手段。

最后孙翔是被饿醒的，终于从床上爬了下来，一手按着饿到发疼的肚子，一手揉着睡到发疼的眼睛，从卧室走到洗手间，依次开了三个房间的灯，路过客厅时特别注意了一下时间，凌晨三点，再注意一下日期，孙翔没忍住“我靠”了一句，已经是第三天的凌晨三点了。

孙翔赶紧掰着指头算数，惊觉自己竟然陆陆续续睡了三十多个小时。

怪不得眼睛疼！怪不得这么饿！

孙翔惊呆完毕，飞速去洗手间洗了个脸，歪倒在沙发上准备点外卖。

学校这边本来就偏僻，外卖不多，卖宵夜的就更少了，再晚也超不过凌晨两点，现在这时间实在尴尬，孙翔点进外卖页面，几乎全部提示非营业时段店家休息。孙翔要饿死了，自食其力也行不通，这边厨房根本没原材料，冰箱里也不可能有什么备用熟食，毕竟这边已经一个学期没住过人了。

孙翔瘫在沙发上如遭雷劈。

黄少天正好光着上半身从卧室里出来，孙翔抬眼一瞥，心里飘过一声口哨，他之前没心情也没工夫注意黄少天成年后的样子，现在稍微观察一下，立刻以人类审美默默评判起来，黄少天的肤色偏麦芽色，身材匀称，找不出瑕疵，孙翔暗暗拿来跟自己比较，又赶紧自我终止了这个幼稚行为，对方不是什么生物实验体嘛，身材比例肯定是最完美的啦，哼没什么好比的。但孙翔还是多看了两眼，意外地发现黄少天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太干净了，有些诡异。

孙翔的视线一直粘着黄少天，看着黄少天移动到洗手间，又移动回卧室，等再出来时已经换好衣服了。孙翔悻悻地收回目光，竟然还有点失落。

孙翔不适时宜地感叹起自己顶级的调节能力，前一天还怕黄少天怕得想杀人，后一天就能对着黄少天的裸体吹口哨了。

孙翔尴尬地咳了一下，硬邦邦地问：“你饿吗？”

黄少天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孙翔会突然跟自己说话，更没想到说话的内容还如此正常，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表情语气都很平和，不警惕也不暴躁了。

黄少天老实回答：“饿……特别饿，但是你一直在睡觉我也不好意思叫你。”

孙翔忍无可忍：“一个字就能回答的问题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多废话。”

孙翔从沙发上坐起来，冷静思考，这时候附近的餐馆应该都关门了，只有学校北门的一个便利店是唯一的希望，孙翔记不清它是不是24小时的了，但不管怎样值得一试，就是距离有点远，大概两公里多，饥饿如现在的孙翔是怎么也没办法步行两公里的，不过大半夜路上车少，路边停车没有压力，可以开车过去。

心动不如行动，不然真的要饿晕在家了，孙翔跳起来去玄关踩了双人字拖，顺便看了一眼玄关落地镜，哎呀形象不咋地，算了凑合吧大半夜的又没人看。孙翔胳膊还是没力气，抬起来费劲，他一手掰门锁，一手努力去拿胳膊还是没力气，抬起来费劲，他一手掰门锁，一手努力去拿挂在镜子边角的钥匙，等一只腿已经踩在门外走廊地面上了，才又想起什么，赶紧回头看看。

黄少天站在客厅中间，正好奇地看着他。

孙翔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黄少天需要考虑。他可不敢留黄少天独自在家，谁知道黄少天自己一个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万一炸完山嫌不过瘾突然又想炸大楼呢？这可是我的房子，炸了要算在我头上的。孙翔小小的脑袋瞬间思考了很多。

孙翔朝黄少天勾了勾手：“走，陪我出去买个吃的。”

 

孙翔的车里还弥漫着一股未散尽的土味，这是孙翔回来之后第一次出家门，当然没工夫去洗车，他一边转钥匙一边再次庆幸，幸好现在是大半夜，不然开着这脏兮兮的车出去碰到了好看的女生，都没脸跟人家搭讪。

黄少天跟在孙翔后面上车，很自觉地坐到副驾驶位置上，孙翔顺嘴提醒了一下：“系安全带。”

黄少天扯着带子找了半天卡扣，最后还是孙翔凑过来帮他摁了进去。

之前两人从山上回来时都没顾上安全带这种细节，这是黄少天第一次仔细研究这玩意儿，拽着看了半天：“这是什么特殊的束缚装置吗？”

孙翔耐着性子解释：“安全带，顾名思义，保护你生命安全的。”

黄少天简直要笑出声了：“就这个东西？这种材质一点也不结实，很容易断的。”

孙翔冷漠：“哦我忘了，你的生命安全不需要被保护。”

黄少天笑笑没说话。

两公里步行起来很费时，开车也就两脚油门的事，晚上路又空旷，几乎是一个眨眼就到了，孙翔远远就看到便利店白蓝相间的牌子亮着灯，心情顿时十分愉悦，他开了双闪把车停在便利店门口的车道边上，下车准备速战速决，忘了叫黄少天，车门一甩就把黄少天一个人扔在了车里。

黄少天也拉开门想跟孙翔一起过去，起身时却被安全带拦住了。还说不是束缚装置，这不就是限制行动的吗？黄少天伸手去摁安全扣，摁了几下都没摁对地方，黄少天“啧”了一声，指甲用力一划，断开的半根带子带着风声飞速弹回了装置。

黄少天从车里钻出来，两步追上了孙翔。

孙翔闻声回头：“干嘛跟过来，我两分钟就买完了，你在车里等我就行。”

“我猜你不会太顺利。”黄少天指着十米开外的便利店招牌，“是这家吗？这家没人。”

“你怎么知道没人？灯都亮着。”孙翔一脸怀疑。

“没有人的气息啊，这条街上应该没有一家店是开着的。”

孙翔不信邪，踩着人字拖小跑着冲到便利店门口，伸手拉门发现果然拉不动，他趴在玻璃上往柜台方向看，确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孙翔一言难尽地回头看着黄少天。

“确实没人吧？我不会骗你的。”黄少天凑过来，也想趴在门上用眼睛确认一下，手指刚碰到门玻璃，惊讶地“哎呦”了一声。

孙翔很紧张：“怎么了怎么了？”

“这个材质这跟你的车窗户是同一种材质吗？……不对，好像不是……”黄少天嘀嘀咕咕，好奇地对着玻璃看来看去，还伸手轻轻敲了一下，脸上表情突然变得很轻松，“比你的车窗还脆。”

黄少天抬起胳膊，孙翔顿时警铃大作，赶在第一时间把黄少天整个人抱住：“你要干嘛！别人家的门不能乱砸！”

“你不是想进去吗？这种材质很不结实，其实你也能打碎，不过还是我比较顺手，不容易受伤。”

“不是，跟材质没关系！”孙翔抓狂，“门是锁着的，就是怎么都不能进去的意思！”

黄少天似懂非懂：“这是你们人类的规则之一？”

孙翔已经懒得解释了，摆摆手敷衍道：“算是吧。行了别纠结这个了，既然关门了那就换一家，反正开车，实在不行我们进城找吃的。”

孙翔转身要走，拉了黄少天一下，没拉动，黄少天还在那儿弓着背鬼鬼祟祟地研究门。

孙翔不耐烦了：“你别打人家门的主意了！”

“我知道你不想饿着肚子跑更远的地方，我也不想，怪麻烦的，还容易碰到别人。现在的情况是便利店里没人，我们进不去，玻璃也不能弄碎，对吧？”黄少天自顾自地半蹲下身子。

“……你想干嘛？”孙翔被说懵了。

“这里应该是门锁吧。”黄少天指了指便利店大门的锁孔，“来个光，有光吗？”

孙翔默默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递给了黄少天，他就是想知道黄少天到底要做什么。

黄少天把光对准锁孔，凑近了认真研究起来，嘴里还在碎碎念：“其实不用光我也能看清啦，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打光确认一下，因为这个门有报警机制，如果操作不当它或许会爆炸……”

“不会爆炸，只会叫。”孙翔小声纠正。

“哦这样啊！那根本就没什么实际作用嘛。”

孙翔决定闭嘴不接话茬了。

这条街道空空荡荡，没有人也没有车，但孙翔还是不放心，左顾右盼地帮黄少天望风，毕竟黄少天现在的举动实在是太可疑了，万一有什么人路过看到那就解释不清了，虽然也没什么可解释的，黄少天正在做的事本来就经不起解释。

“太容易了吧，只有一道锁。”黄少天没让孙翔提心吊胆太久，他没回头，抬手把手机往身后一递，准确地塞到孙翔手上，这种奇妙细节上的精准让孙翔暗自惊讶。

黄少天站起身，左右打量，很快从十几米之外的五金店铺门口找了块废弃铁片回来，铁片在他手里像纸一样，轻松就被掰下了一截。

孙翔慌了：“等等，黄少天，你到底要干嘛啊？”

“开门啊，我用正常途径开门，不弄坏玻璃，不弄响那个警报，应该就没问题了吧？”黄少天理所当然，说话的功夫，孙翔完全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黄少天已经把手上的薄废铁一端掰成了钥匙形状。

孙翔来不及阻止，黄少天先一步把它插进了锁孔里，转了两圈，锁扣内部传来可喜可贺的“咔哒”一声，黄少天两手抓住左右店门的扶手，稍微一拉，店门大开。

黄少天率先进了屋：“轻轻松松，快来快来，你看你想吃什么？”

“……”孙翔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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