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千

03# the rivers that run beneath this city

-The Calm Blue Sea

应该统一所有章节文前预警：病病的！ 

12

孙翔又梦到那个荒诞可怕的巨人国度了。

这次他很清楚这是梦，甚至还保留了上次梦境的记忆，就像打游戏读档一样，这次他熟悉了规则，一进地图就轻车熟路找了片巨大银杏叶的背面当自己的临时避难所。这是个阴凉隐蔽的好地方，还隐隐漂浮着叶片的清香，孙翔用胳膊垫着头仰面一躺，竟然觉得还挺惬意。这一回的梦境世界比较平静，没有大蜜蜂也没有大螳螂，不像之前那次处处都暗藏杀机，孙翔暖洋洋地躺了一会，感觉就这样当个苟且的弱小生物也没什么不好，这个世界这么单纯，哪有那么多念想和意义，这么简单的生活太适合懒惰的自己了。孙翔不太想从梦里醒过来，缩在叶片下面美了一会儿，竟然开始昏昏欲睡。他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梦，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梦里睡着将会发生什么，所以强撑着不闭眼，就差找两个木棍把上下眼皮支开了。也不知道努力了多久，累得要命，最后还是失败了，头一歪在梦里闭上了眼睛，失去意识的同时，他猛地回到了现实。

梦里的一切实感都得到了继承，孙翔的意识是清醒的，但疲惫得眼睛都睁不开，阳光正懒散地笼罩着他，他能明显感受到，因为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看见世界一片暗红。

孙翔被晒得难受，想翻个身，努力了一下没成功，再努力一下还是没成功，他有点生气了，支起腿借力使劲往旁边一滚，后背刚刚离开床面，就被人圈着腰给拽了回去。

孙翔猛地睁眼，这回彻底醒了，抬起胳膊朝身后送了一个肘击，搭在他腰上的胳膊这才收回去，手心一挡，包住孙翔的肘关节。

“黄少天！”孙翔甩手，一骨碌坐起来。

被他点了名的人快活地看看他，单手撑着头侧躺着。

“你怎么在这！”孙翔脱口而出。

黄少天：“你睡傻了吗？”

孙翔抓狂：“我意思是你怎么会躺在我床上！”说完自己想了想：“不对，我怎么会睡在我床上！”

“那边太窄了，”黄少天反手指着身后的客厅沙发，“我看你快掉下来了，就把你抱过来了。”

孙翔眯起眼睛：“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黄少天笑说：“这种小事不用谢啦。”

孙翔气得大脑空白，不跟黄少天说话了，爬下床去客厅找水喝，黄少天伸平胳膊换成平躺的姿势，目光一直跟着他。

客厅有一整面墙的通透明亮的大落地窗，现在阳光正好，半个房间都是刺眼的灿金色，孙翔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上，半边身子镀上金边，他毛毛躁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叉着腰喝了两口，这个姿势很容易显露出他的身体线条，肩背曲线流畅，腰细腿长。

黄少天枕着胳膊盯着孙翔看，孙翔是背对着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孙翔慢慢把整杯水喝完，站着静止许久，空气里是夏日特有的躁动和燥热，却很安静，孙翔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了钝痛的指痕和创可贴的边缘。

孙翔把杯子重重地放回桌面上，杯子底部撞击台面，发出特别清脆响亮的一声。

黄少天愣了愣。

孙翔转过身，因为有阳光和阴影的加持，衬得他目光一半尖锐一半阴沉，他摸着脖子笑了一声：“你现在不想杀我了？”

黄少天没明白孙翔的意思，没有说话。

孙翔瞪大眼睛，这个瞬间他的瞳孔仿佛汇聚了整个世界的明亮，是愤怒的核弹轰然爆炸的颜色，他两三步冲过来，扑上床掐住黄少天的喉咙，两手交叠，把黄少天压进柔软的床铺里。

孙翔坐在黄少天的腰上，目光凶恶，声音从牙缝里阴森森地挤出来：“我问你，你算人类吗？”

黄少天几乎没有犹豫，摇了摇头，他面无表情，直视孙翔的眼睛，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孙翔的所作所为而感到任何痛苦，当然也不觉得这算得上是威胁，他没有丝毫紧张，更别提反抗了，他只是有些不解。

黄少天的平淡让孙翔更加失控，他直起腰，几乎所有重量都放在手上，手腕因为用力过大而微微颤抖。

孙翔说：“既然你不算人，那我杀了你也没关系。”

 

当人类面对可怕的未知时，最先想到的总是毁灭。

孙翔眼前的画面在震动，脑中长久空白，他的指尖深深陷入柔软的皮肤里，他什么都没有想，只凭本能动作，以前压抑的和以为想通的那些东西突然一起涌出，恐惧和耻辱混合成漆黑的毒药，转化为恶意，他明明上一秒还能和平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下一秒就爆发出了付诸行动的强烈杀意，他的精神世界已经一片血红，思维是纷杂的乱线，他沉迷于此，难以清醒，无法从这种可怖的状态中自由脱出。

黄少天静静地看着他。

屋内的空气缓慢流动，他们似乎维持着这个姿势彻底静止了。

黄少天在心中数了十个数字，又数了二十个，又数了一百个，孙翔一动不动。黄少天只好伸出手，孙翔对他的动作视若无睹。黄少天的手慢慢抬到孙翔的胸口，指尖碰触到了柔软的布料，稍稍往前压了一下，他隔着肌肉和骨骼感受到了孙翔剧烈而鲜活的心跳。

黄少天停滞了。

只要他的手腕稍一点力，他的整条手臂就能干脆利落地穿透这具温暖的身体，会有很多红色的液体喷溅开，这个房间的天花板、地毯、墙壁都会染上热烈的鲜红，这里这么明亮这么干净，多了那么浓郁的色彩一定更加好看。

黄少天又去看孙翔的眼睛，孙翔依旧瞪视着他。

这种眼神让黄少天恍惚了片刻，一种新鲜的认知凭空降临，他头一次产生了虚无缥缈又转瞬即逝的名为“抱歉”的情绪。其实孙翔对于黄少天来说算不上什么，孙翔脆弱又多疑，与其他人类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黄少天愿意与他接触，但这仅仅流于表面，或许只是生理和欲望的好奇。

孙翔只是普通的人类，黄少天只是对人类好奇。

黄少天像一张空白的纸，或者一只空白的灵魂，他的一部分情感模块似乎被彻底封印住了，他没有激烈的情绪也没有浓郁的感受，这些是他从未经历过的新鲜事物，他的本核封闭着，不懂何为“感情的交流”，只要他想，他可以在任何时间收回任何特权，对待人类，他可以喜怒无常也可以不讲逻辑。他应该永远不会明白何为歉意的。

那现在这算什么呢？

黄少天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收回手，抬起胳膊越过了孙翔的肩膀，试图像之前那样轻巧地把孙翔击晕。孙翔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却不为所动，黄少天捕捉不到孙翔眼中哪怕万分之一的恐惧。

“对不起。”黄少天试探着说。

他的声音流畅清晰，即便孙翔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他的喉咙上。

孙翔微微愣怔，继而用了更大的力气，他的手臂肌肉微微颤抖，表情狰狞得像一只发狂的小动物。黄少天没有制止他也没有干预他，只是轻轻揉了揉他沾了一层薄汗的发尾。

黄少天小声说：“没关系，你掐吧，掐到你不再害怕我为止。”

 

孙翔恍惚自己又睡了一觉。

或许是个回笼觉，或许之前压根就没有醒过来，谁知道呢，反正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都黑了，孙翔这次睡好了，很快清醒过来，立刻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趴在黄少天的身上。黄少天枕着胳膊，眼睛隔过昏暗盯着他看，两人的脸也就隔了五公分不到。

孙翔被两人的姿势吓到了，胳膊一撑想要从黄少天身上爬起来，手臂却像废了似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哎呦”一声又栽了回去，黄少天赶紧往后缩了缩脖子，避免了孙翔额头砸到自己鼻梁的惨剧。

孙翔只能哼唧着用滚动的方式挪到旁边。

“累不累？”黄少天语气轻快。

孙翔后背一凉，警惕地看着黄少天：“你说什么？”

黄少天笑起来：“你还真下得去手，我以为你胆子没那么大呢。不过我很配合你啦，我完全没反抗，能让我做到这种程度真的很很很难得的，爽到了没？”

黄少天竟然用了“邀功”的语气。

黄少天又说：“你倒是累了就睡，我被你压着睡了整整五个小时唉，我也很累的，你是不是应该夸夸我？”

“停！停停停停！”

孙翔连滚带爬躲到床的另一边：“你他妈瞎说什么呢！”

“真实发生过的事啊，不记得了？”黄少天笑了一下。

黄少天的声音总是让人判断不出他的心情是好是坏，也判断不出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

孙翔没有接话，身体朝黄少天的反方向躲，试图离黄少天更远一点，同时飞快地瞥了一下黄少天的脖子，光线很暗看不太清楚，似乎是没留着什么痕迹。

孙翔又问了一遍：“到底发生什么了？”

黄少天注意到了孙翔的目光，觉得有趣极了。

发生了什么你会不知道吗？你只是不想承认。

黄少天似乎摸到了孙翔的一处灵魂，突然萌生杀意的是他，一觉醒来拒绝承认的也是他，就像解除封印失去控制的小恶魔突然找回了理智。

黄少天饶有兴致地看着孙翔。

“没发生什么，”黄少天说，“我们只是交流了一下感情。”

tbc

我上一章是说，离坑又远了一步！啊！是远啊！远啊！远！

我怀疑大家都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