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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翔】异类 40

08# resignation

- OVUM


40

黄少天倚着树干,坐在软草地的阴凉地方看蚂蚁,看的不是眼前的,是几十米之外的,它们看似混乱却内涵秩序,在蚂蚁洞门口排成队转圈圈,黄少天正看得津津有味,画面突然蒙上一层阴影,伴随着嘻嘻哈哈的笑声和说话声,一只从天而降的巨人的脚正好踩中那片蚁群,留下了一个纹路明晰的鞋印,巨人们并未回头,毫无察觉,继续谈笑着离开了。

黄少天遗憾地挠挠头,蚂蚁窝塌了,这次蚂蚁们是真的混乱了起来。黄少天把视角调高,视野拉大一些,看清楚了那几个说说笑笑的“巨人”的脸,他眯了眯眼睛,迅速把目光收了回来。

他还是没有办法用平静的心态面对活生生的人类。只要随便一眼,漆黑的精神沼泽就会沸腾,所有的平和都濒临撕裂。

而他维持这种煎熬的状态已经很久了,甚至症状日益严重,他丢失的记忆实在太多,至今都没有完全找回,每天还会有新的记忆碎片冒出来,像一幅永远画不完的画,而他在刚刚打好线稿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孙翔,现在这幅画已经细化了整整十年,时不时添上两笔,空旷漆黑的精神世界好像不敢把全部细节一口气归还给黄少天,生怕他会直接崩溃。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用,该来的还是会来。他已经崩溃过一次了,不然就不会出现在孙翔面前了。

 

黄少天躺在安置区公园的树上睡午觉,中午太热了,很少有人会在室外活动,就算公园里的树木高大且密集,提供了足够多的阴凉空间,也依旧人烟稀少。

黄少天挑的是一根结实又隐蔽的粗壮枝杈,他枕着胳膊,闭上眼睛放慢呼吸,几乎跟树木融为一体。

公园西侧不远处就是学校宿舍区,黄少天可以很清晰地听见孙翔的声音。

孙翔似乎很激动,正在跟同屋的女人说话,或者是争吵,黄少天也不太确定。

他听到女人说:“你不能这四天一直一个人待在学校吧,整栋宿舍楼几乎空了,你一个人在这真的很危险!还是回新区吧。”

又听到孙翔说:“能有什么危险?我又不会乱跑,你先回去,等休完假我就过去了。”

随后是短暂的沉默。

女人似乎很后悔:“早知道就不帮你请假了,你是不是又要偷偷去见前男友啊,我是怕你活不过这四天。”

听到这里,黄少天短促笑了一声。这场争执最后还是孙翔赢了,孙翔一直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怎么听别人劝告的,所以总是会赢,没人争得过他。没过多久,女人离开了学校宿舍,坐车往西边走,应该是回了新区。

黄少天睁开眼睛,树木茂盛的枝叶层叠遮挡住了苍蓝色的天空。

耳边是孙翔锁门下楼的声音,他转动眼睛朝声音的方向看,隔着燥热空气看到了一片熙攘嘈杂的人类聚集。正午已经过去了,大家纷纷离开了阴凉的庇护所,坦坦荡荡穿梭在阳光下。孙翔混在其中,是那么多人类的一部分。这些移动的、汇集的人类,看起来就像……黄少天想了想,大概,像豺狼,像羚羊,像鸟雀,像蚂蚁?他们总喜欢凑在一起,每个人都有37度的体温,是一个一个独立的热源,相互碰触、靠近,肉体上和灵魂上相互取暖。

黄少天皱起眉,不耐烦地把目光收了回来,他并不想嘲笑弱者的抱团,也并不想对这种鲜活吵闹的聚集状态表达轻蔑,毕竟曾经他也是其中之一。

他没有任何不屑,他只是有点孤独。

这个世界吵闹又安静,有宽广的天地,有亿万的生物,有冷热不均带来的风,有水气升降形成的雨,还有一只永远孤独的龙。

 

刷卡机“嘀”的一声,供应窗口噼里啪啦滚出来两瓶饮料。

孙翔打开一瓶喝了两口,另一瓶抱在怀里,他把通用卡塞回衣兜,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看自己购物单上的数字,单子上除了印了两瓶饮料的花费之外,还写着通用卡的余额和电子票证的余量。

在安置区里,只有供销中心是官方超市,大大小小遍布各个街道。这里有一套独立的货币体系,要想在供销中心买东西只能刷安置区的通用卡,除了要花钱以外,还要消费与货品相对应的电子票证。这些票证一月一清空,孙翔两瓶饮料花费了五张饮品券,还有一百多张剩余,而这个月的最后三天马上就要过去了。他这个月大半时间都在新区,所以东西买得特别少,放在平常,不管什么票,月底根本不会有余量,每次都是提前一周就“月光”。孙翔刚进来的时候,特别无法忍受这种被严格规划的安置区特殊体制,但现在四年过下来了,还是活得好好的。

孙翔慢慢往公园方向走,把喝完的空易拉罐远远扔进垃圾箱里,看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晶亮弧线,被垃圾箱精准吞掉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孙翔笑了一声。真是太无聊了,又很讽刺。人对生活的要求可高可低,在最糟糕的时候,只要能活着就没什么不能跟接受的事。

缓慢步行了半小时后,孙翔终于钻进了公园里很少人光顾的浓密树林,这里的树木都很高大,树冠直径很宽,树林内部相当昏暗,这种阴森幽静的氛围很难产生出空间安全感,所以大家都不爱过来。孙翔平时也是很少来这里玩的。

他埋头又走了好半天,确信自己已经走到树林深处了,才小声喊:“黄少天。”

什么都没发生。

孙翔抬头看看遮天蔽日的茂密树冠,又看看凄凉的四周,声音稍微大了一些:“黄少天!你给我出来!”

这次他话音刚落,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似乎有一阵风吹了过去。孙翔被人轻轻拍了肩膀,黄少天绕到他面前,很惊讶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孙翔暗暗松了口气,但表面态度依旧是常见的恶劣和冷淡。

“谁知道你在哪儿,我瞎猜的,”孙翔瞪他一眼,“我以为你走了呢。”

黄少天没说话,静静地盯着孙翔的眼睛。

“……”孙翔撇撇嘴,把怀里一直抱着的那瓶饮料递给他。

黄少天疑惑,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易拉罐上的字:“什么东西,给我的吗?” 

“甜苏打水啊,”孙翔说,“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喝的。”

 

这是他们十年后的第三次见面。前两次都不欢而散,第一次是话不投机先打了一炮,炮得孙翔现在腿还疼;第二次是没说两句就吵了起来,以孙翔头也不回地离开为结尾。大概是事不过三的原理起了作用,现在的第三次见面终于不像前两次那么激烈了,他们有意避开了敏感话题,一切都很平和。

孙翔倚着树干坐着,两条腿直直地伸出去,黄少天跟他面对面,坐在他两腿中间。

孙翔认真地等黄少天把整罐苏打水喝完。

孙翔问:“你什么时候走?”

“恩?”黄少天正仰头压榨易拉罐里的最后一滴水,“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孙翔懒得回答黄少天的弱智问题。

黄少天把空易拉罐放到旁边:“大概十天之后吧,下个月月初联合组织的安全局和情报局局长会过来,我动完手就走啦。”

“来安置区?我怎么不知道,保密的吗?”孙翔眯起眼睛,“所以你只是顺便……”

“不是,”黄少天打断他,“我是来看你的,顺便杀两个人。”

孙翔不说话了,他一只手捏着自己衣服的拉链,反复上下滑动,发出粗糙的声响。这算什么意思,黄少天这他妈算什么意思。

彼此安静了好半天,孙翔突然直起背,终于把长袖帽衫外套的拉链一拉到底,迅速脱下来扔到黄少天怀里:“穿上。”

“?”黄少天用眼神表达疑惑。

“你现在这身衣服是第一区的吧,袖口的装饰风格太明显了,安置区里没有这种衣服。”孙翔说,“你穿我的,我带你回宿舍。”

黄少天这才明白孙翔的意思,他坐着没动,平静地说:“这样不行,你还记不记得我憎恨的根源是什么?你宿舍那片区域里到处都是人类,对我来说太煎熬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我陪你。”孙翔脱口而出。

黄少天怔住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过,是明亮和苍白的,黄少天想要抓住它,却没有成功,眼睁睁地看着它从自己的指缝中溜走了。这一瞬间的失落是铺天盖地的,像丢失了极其贵重的东西,排山倒海的巨大沮丧从灵魂深处猛钻了出来,将黄少天的思维瞬间放空,短暂剥夺了他的思考能力。

黄少天沉默了许久。

“真的不行,孙翔。”他说,“我本来没打算过来找你的。”

“你什么意思?”孙翔的脸色变了变。

“我只是想自救,不想死在精神崩溃里,才忍不住过来见你的。”

“……”孙翔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有些惊恐,又隐隐紧张,似乎正面对着一层固态的浓雾,他看不透,也猜不出雾的另一端到底是黑暗还是光明。

“你是不是觉得十年对我来说只是一眨眼的事情?”黄少天摇摇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这十年的吗,我总觉得,这个世界只有我是孤独的。只有我,只有我,我没有同类,与我最相近的人类也只能为我带来愤怒,我不想跟他们说话,一旦靠近他们,脑中就会自动蹦出几百种杀人的方法。可是曾经我也是有过同伴的啊。在我的记忆里,我每天都要找他们聊天,可以说上一天一夜把所有人都说到厌烦,我们会一起咒骂人类,一边骂一边笑,这十年里我做过无数次这样的梦,我会笑着醒过来,然后感到巨大的孤独……“你能理解吗?现在这个世界特别特别好,但它不是我的。这个世界的太阳太好看了,好看到我想把它带进梦里,把它带到另一个世界。可是现实是,我独自看了它十年,我也永远都回不去了。我只是一个孤独的幸存者,这种孤独持续了十年,已经成长为我最害怕的东西。我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黄少天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孤独。”

黄少天看着孙翔的眼睛,孙翔已经怔住了。

黄少天的目光柔和了一些,声音也柔和了一些,他说:“在这个世界里,我只爱你啊。整个世界都是漆黑的,只有你是明亮的,我快疯了,所以才来找你,想让你救我。是我太自私了,又很贪婪。我不想打扰你,我没想要改变你的生活,没想要打乱你的计划,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只跟你说一点点话,就算不说话也可以,你只要看着我就可以了,我想看看我在你眼睛里的样子。”

听到这里,孙翔慢慢地移动视线,直视着黄少天,黄少天真的在孙翔的眼睛里找到了自己,也只有自己。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黄少天率先低下头,说:“我站在人类的对立面上,做不出让你开心的事情,也说不出任何宽慰的话。”

孙翔说:“所以呢?”

“所以这次是意外,我不会再靠近你了。”

树的世界昏暗阴凉,空气是沉默的。

孙翔猛地站了起来。

“黄,少,天。”他咬牙切齿,像是恨到极点了,又像是委屈到极点了,“你就是来对我说这些的吗?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以为我真正想听的是这些吗!你了解我吗?在意我的想法吗?你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被解释、被原谅的吗?!”

孙翔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茂盛树林中,他努力平息的情绪又被黄少天轻易挑拨得翻天覆地,他本来只是想心平气和地跟黄少天说说话,想着不要再和黄少天吵架了。

他知道他们的重逢很短暂也很宝贵,他并不想浪费时间在无谓的发泄上,其实他现在已经能够控制住自己,早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冲动、头脑发热了。他以为自己一定可以在黄少天的面前保持冷静,可此时听了黄少天的自说自话,他从被点燃到引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孙翔可以感觉到血液的快速流淌,也可以感觉到内心的空寂与森凉。

他说:“你以为我是谁,你以为我真的像你想的那样听话吗,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我这十年……”

他哽住说不下去了,喉咙吞咽了一下。

这短暂的停顿让他压抑了十年的难过全都涌了出来。

可是他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不想结束自己的质问,更不想在意自己说出的话到底是多么血淋淋的毒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尖锐且任性了,这种肆无忌惮和口无遮拦令他怀念,虽然他早就不是原来的孙翔,这个世界也早已无法让他表露真实,可是当他面对十年未见的三千年寿命的黄少天时,他仿佛被丢进了回到过去的隧道,猛地摸到了自己十年前的肆意灵魂。他毫无进步也毫无改变,突然获得了任性和暴躁的资本,并默许了疯癫与放肆的合理。

这种情绪推动着他,他声音阴狠,一字一句地继续说:“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你知不知道这十年里我后悔过多少次?我后悔遇见过你,你知道吗?”

黄少天说:“我知道。”

孙翔声音一停。

黄少天说:“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孙翔说:“不好。”

可是黄少天不敢再听孙翔说下去了。

他像被咒语定身了,他想封锁听觉系统,却沉溺于孙翔的声音无法脱出,他不能拒绝孙翔的一切,这如同刻在灵魂中的条件反射。他做不到,他无法掐断任何有关孙翔的感知,即使孙翔的话如同锋利的尖刀,即使这把刀正反复搅弄着他跳动的心脏。他却不能抗拒,不能反抗,他甘之如饴。

他只能又对孙翔说:“你不要再说了。”

孙翔冷笑:“凭什么?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听什么?‘你没有’‘你不想’……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你不是想我吗?你不是想我想得快死了吗?那你怎么不来问问我?你来找我啊?你他妈早点来找我啊!”

他的声音停住了。

黄少天咬着嘴唇,极其克制地看着他,手紧攥成拳,指甲掐进了手心里,红色血液自指缝慢慢流出来。

孙翔的目光突然变得又难过又深情。

他看了黄少天许久,又或许没有那么久,可他却在这漫长的瞬间里看透了黄少天的一切,看透了黄少天漫长的忍耐和黄少天刻骨的孤独。

他小声说:“你可以早点来找我的……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那道浓雾的屏障轰然碎裂了。

孙翔的眼睛里似乎流淌了混沌冷冽的火焰,又似乎燃起了清澈温暖的河流,他的目光穿过漫漫冬夏,穿过荒芜时光,穿过无数个仿佛再也过不下去的日日夜夜。

他的声音依旧难过,甚至痛苦,但也是急切的。

他说:“你错怪我了……黄少天……我知道有些事情永远没有答案,知道你和我某种角度上永远对立,但是,但是有些东西是我能肯定的,你不能误解我,我也不能欺骗我自己……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他妈的这个世界遍地都是人,我有那么多的同伴,所以你只要从我眼前彻底消失,我就不会想你了?你把人类想得太简单了,也把我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我那么随便吗?谁来都可以吗?好吧,那我告诉你,这十年里我每天都想你,你满意了吗?你不就是想听我说这些吗?我告诉你,现在,就是现在,我想你,特别想你,我想亲你,想抱着你睡觉,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还爱你!我只爱你!你他妈的听清楚了吗!?”

树叶被风吹得摇动,发出层层叠叠的相互碰触的声音。

那个苍白明亮的东西又从脑中划了过去,划过漆黑的孤独,拖着彗星般的长长尾巴,这次黄少天用了更快的速度,他知道它很狡猾,会从指间溜走,所以直接抱住了它。

它真温暖。黄少天想。

他抱住了一团光,抱住了实体,抱住了一颗太阳。

 

孙翔愕然地看着黄少天。

黄少天的温度是冰冷的,在抱住孙翔那个短暂瞬间,他的第三形态骤然解禁,周身燃起了锋利冷冽的火焰,他是黑色与蓝色的规则,万物为他臣服,草叶趴伏树木颤抖,夏日潮闷的空气尖叫着流动,逃命一般直冲天际,劈开繁茂的枝杈拥抱了湛蓝色的天光。

黄少天眯起血红色的眼睛,用嘴唇蹭了蹭孙翔的肩膀。

黄少天说:“我要带你走。你可以在十天之内随便拒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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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链暂时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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